寿安堂内，暖炉氤氲，盛老太太半倚在榻上，正指点着明兰绣一方帕子，素雅的兰花刚勾勒出轮廓。

盛纮匆匆而入，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慎重和一丝困惑。

“母亲，”

盛纮行了一礼，略显急促地禀明，

“母亲，门外来了一位姓赵的公子，名怀真，自称汴京曹家故人，要拜访您老人家，儿子已让大开中门迎客，大娘子正在前厅接待。您看？”

“曹家故人？姓赵？”

盛老太太眼神一凝，手中捻着的绣花针停在了半空。

汴京曹家……除了皇后母族，还有哪家当得起这个称呼？

而姓赵……十***岁的俊朗公子……赵怀真…

老太太口中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，眉头微蹙，似在记忆中飞快翻检。

忽然，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跃上心头，

赵允真！荆王赵元俨最小的儿子，那个被她从太液池中救起的孩子！那个被官家视若亲子，破例赐名不避圣讳的长安郡王！

“赵怀真……赵允真……莫非……是他？”

老太太喃喃自语，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！

“快！快请！不……我亲自去迎！”

老太太说着，已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，就要下榻。

盛纮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惊得懵住了。

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激动急切的模样，即便是当年父亲去世，母亲也是隐忍悲痛，持重如山。

这赵怀真……到底是谁？！

房妈妈也是吓了一跳，连忙上前搀扶，

盛纮心中惊疑更甚，

“您认得这位赵公子？他是……”

老太太脚步不停，一边急急向外走，一边打断他，语气带着喜悦，

“莫问！以后你自然知晓！快，随我去前厅！”

盛纮一头雾水，只得连忙跟上，边走边低声道，

“母亲，您慢些，儿子扶您。”

小明兰捧着绣绷，被祖母这风风火火的动作彻底弄懵了。

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，看看空了的榻，又看看匆匆离去的祖母和父亲背影，小脑袋里满是问号。

什么“赵怀真”？能让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祖母如此失态？

强烈的求知欲和一丝好奇驱使下，她放下绣绷，提起裙角，像只灵巧的小猫，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寿安堂，远远缀了上去。

前厅里，王若弗正使出浑身解数，努力维持着当家大娘子的体面与热情，招待着这位贵客。

赵怀真坐在客座，气定神闲，只浅浅品着茶。

王若弗试着探问几句，

“……公子这一路从汴京过来，路途遥远，真是辛苦了。不知路上可还顺遂？”

她打量着这位公子，愈发觉得他气度雍容，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，明明年纪轻轻，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静威仪，绝非普通官宦子弟可比。

赵怀真微微一笑，

“劳大娘子动问，一路尚算顺利，江南春景如画，倒也不觉旅途劳顿。”

“是极是极，”

王若弗笑着附和，又试探地问，

“公子说是曹家故人，不知是曹家哪位大人的旧交？说起来，我们老太太当年在汴京时，与曹家也是极熟的……”

她话里话外，还是想探听这位公子的底细。

赵允真岂会不知她的心思？他心中莞尔，这位盛家大娘子果然如剧中一般，性子直爽，心直口快，心思都写在脸上，连试探都显得如此“耿直”。倒是比她那满腹心机的姐姐王若与讨喜许多。

他放下茶盏，目光掠过厅堂里摆放的几盆兰草，笑意加深了些，却依旧滴水不漏，

“说来惭愧，家祖与曹府确有些渊源，今日冒昧前来，主要是为拜谢老太太当年在汴京时的一段恩情。具体细情，还待见过老太太，再容晚辈细禀。”

他四两拨千斤，将王若弗的试探轻轻挡了回去。

王若弗见他口风甚紧，也不好再追问，只得继续扯些扬州的天气、风物。

就在王若弗有些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之时，厅外传来了略显急促却努力维持端庄的脚步声。

盛老太太在房***搀扶下，几乎是快步走了进来。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了厅中那位丰神俊朗的青年。

赵允真在脚步声响起时便已起身。当盛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，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的一刹那，他收敛了所有闲适的笑意，面容变得无比郑重。

他整了整衣冠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，对着疾步而来的老太太，毫不犹豫地深深一揖下去，姿态端方，一丝不苟，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。

清朗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恭敬，在安静的前厅中清晰响起，

“老太太！赵怀真……特来拜谢您当年救命之恩！”

此言一出，厅内瞬间安静下来。落针可闻。

“救命之恩”四字如同惊雷，炸得盛泓目瞪口呆，王若弗震惊地张大了嘴！

盛老太太的脚步在离赵允真三步远处停住。

看着眼前这张已褪去稚气、俊朗如星月的年轻面庞，看着他无比郑重地拜下…老太太的眼眶骤然发热，一层水光迅速弥漫开来。

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。

果然是他！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，急忙快步上前，不顾身份伸手扶住赵怀真的胳膊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

“快……快起来！”

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沙哑，连忙上前两步，伸出微抖的手，虚虚地扶住赵允真的手臂，阻止他继续拜下去。

她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，仿佛要从中找出当年那个被她从冰冷太液池中捞起的、眼神却异常清亮早慧的四岁孩童的影子。

口中下意识想称“王爷”或“殿下”，但目光瞥见赵允真平和的眼神，想到他自报的化名“怀真”，立刻会意，他不想暴露身份。

“赵公子快请起！这如何使得！老身实在当不起此等大礼！”

她眼中已微微泛起点点水光，看着眼前长身玉立、风姿卓绝的青年，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落水小童的影子？

赵怀真执意拜完，才就着老太太的手直起身，微微摇头，语气带着一丝亲近的埋怨，

“老太太，您还是像小时候那样，叫我真哥儿吧。赵公子听着生分。”

老太太闻言，连声说着，

“真哥儿……好孩子……”

眼中泪光闪动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和感慨，

“让老身看看……都长这么大了！长得真好……真好！这眉眼，比小时候更俊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