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。

熟悉的消毒水味令人作呕，我猛然坐起身来，头晕目眩了好一会才缓过来。

身边趴着的大男生头毛睡得乱翘，被我的动作惊醒过来，随即大大松了口气。

“我的老天鹅，你可总算醒了。”

我有些茫然地看向他，半晌确定道：“……霍庆山？”

“是我，”他狐疑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，“你怎么了，发烧了？”

我下意识往后躲，又是一阵头晕眼花，他登时收回手不敢造次，做了个投降的手势。

“好了好了我不碰你，你别乱动，当心把针头碰掉了。”

“我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他顿了顿，若无其事地笑道：“我送你来的，你怎么大雨天还往外跑？”

我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，半晌才问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呀？”

“我刚好给你打电话，有个路人接了，说你在路边晕倒了，”他抱怨道，“你下次出去记得喊上我，这次真是吓死我了！”⁣‌‍‍‌⁤‍

果然。

不可能是方世川。

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。

我原本想找霍庆山要好心路人的联系方式，然而他告诉我那人是个活雷锋，我也只能作罢。

等到被霍庆山送回宿舍，那几位又是一阵冷嘲热讽。

我全当没听见。

才从医院出来我就得到了噩耗。

一周后期末答案。

头悬梁锥刺股过了整整一周，感觉整个人都被榨干了，最后所有科目低分过线。

就这么个砢碜成绩，霍庆山还嚷嚷着要庆祝一下，

……我真丢不起这个人。

在这当口，老师突然兴高采烈给我打来电话，说原来我去试镜的一部小成本网剧发来回音，原来的女配档期冲突，鸽了这边，导演那边等人救火。

我立即喜出望外地接了，顺势借故鸽了霍庆山。

并不是完全看不懂霍庆山对我的特别，但我这样一个没有完整感情能给他的人，根本配不上全心全意的他。

他就像个小太阳，值得更好的人。

大概……晾一段时间就好了吧。

他身边那么热闹，应该只是因为短暂的无聊才会想到找我。

一定是这样。

到剧组之后，我发现有些奇怪。

这里似乎并没有老师说得那么十万火急，烧不起经费，就等着人赶紧开机。⁣‌‍‍‌⁤‍

虽然号称是小成本的网文改编网剧，但无论是服化还是舞美都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。

我后来查过，即便那篇网文其实也称得上红，女配人设也非常讨喜。

更让人心生疑惑的是导演和编剧对我的态度，从头到尾都在夸赞我入戏快演得好，甚至看起来可以根据我的需求改剧本？

可却偏偏从来不提资方是谁。

是哪尊大佛把我塞了进来？

我起初怀疑是霍庆山，但他像条欢快的大金毛一样，这段时间正在非洲旅行，每天打开微信就是一大堆他各种跟动物合照咧嘴大笑的照片，看得人也忍不住跟他一起开心起来。

但我都没有回复。

而且……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是会悄无声息做这种事的人。

直到杀青那一天，导演亲自带我去见了那个神秘人。

看到他的瞬间，我震惊得呆在了当场。

他竟然回国了？！

那是苏简。

我母亲跟他母亲是手帕交，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，他是那种标准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，从小就优秀到令人望而却步的那种。

印象中他对我虽然一直很照顾，但大抵是因为那是他***要求，所以总是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。

不是觉得我爱哭，就是觉得我太蠢跟不上他的思路，但又没有别的玩伴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

大概算是塑塑料料的那种青梅竹马。

久而久之，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边嫌弃我边将我纳入了他的保护范围之下。

我大概天生长了张招人欺负的脸。

幼儿园被小男生欺负，少女时期被混混围堵……都是他一边嫌弃我没用，一边面无表情地挽着袖子第一个冲出来。

直到我遇到了方世川。⁣‌‍‍‌⁤‍

从此。

万劫不复。

对于方世川，苏简一直都非常不感冒。

这么说可能太含蓄了。

他一直都是激烈地反对。

“你跟他在一起不可能有幸福。”

这是他在出国前最后对我说的话，我结婚的当日，他径直飞去了大洋彼岸最著名的商院进修金融，从此断了联系。

听说他在国外过得很不错，后来把叔叔阿姨也接出去后我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。

直到后来我父母身亡，我流产，重病，再到去世，生活仿佛一团无底的狰狞沼泽，我的生活已经这样一团污糟了，何必再去打扰人家的幸福生活呢？

现在到底是怎么了？

曾经以为消失的故人一个个重新出现？

把人带到之后，导演就知趣地先溜了，要不是我知道苏简的人品，简直要怀疑遇到了常见的***。

“你就是吴婉？”

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，正是最精干的年龄，然而神色却有些阴郁，我乍一眼竟然险些没认出他来。

“请问先生您是……”我试探性开口。

“你不用管我是谁，”他冷淡道，“杨芊生前捐助过你，算是你的恩人。你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，几次强行跟着你去见过她。”

“之后他多次跟踪并试图接近杨芊，她是在那之后出的事。”

“你欠她的。”

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闪电，这才想了起来。

我因为孩子的事情曾重度抑郁，最严重的时候有强烈的***倾向，医生建议我多做慈善，多与人接触，我就捐助了几个家境十分困难的小女孩。⁣‌‍‍‌⁤‍

这个吴婉，居然是其中一个！

“杨芊女士？”我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演技，“她怎么了？”

“她死了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苏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，牙关咬得死紧。

我怀疑如果现在方世川在他面前，他能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。

……那是我曾经熟悉的保护者姿态。

在我已经不配拥有的那么多年之后，依旧回忆起来让人觉得鼻酸。

“我……您需要我做什么？”

看苏简的意思，我的死因似乎没那么简单？我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送到面前。

曾经想过种种契机，却没想到竟然就在我自己身上。

“找到舒章，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他。”

苏简盯着我的目光阴冷而不善，我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。

我从没想过。

这么多年不见，他已经变成了这般我不认识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