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军凯旋那日,顾淮安没来接我,却在城门下,为他那娇弱的义妹挡了一箭。
我寻到将军府时,他正苍白着脸,接受义妹的悉心照料。见我来了,他歉然地移开目光。
「阿宁,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,芷兰也不会被流寇掳走,受尽苦楚。」「如今她孤苦无依,
我不能弃她不顾。」我攥紧了手:「所以呢?我们三日后的大婚,你待如何?」
顾淮安沉默了片刻。「芷兰说了,她感念你多年辛劳,不介意你同为平妻。」「阿宁,
别闹了,好不好?」好啊。我不闹。我转身就进了宫,亲手将父兄浴血换来的兵符,
呈到了那位缠绵病榻、权柄旁落的太子面前。「殿下,以此为聘,娶我为妻,如何?」
1 蛰伏之龙「殿下,以此为聘,娶我为妻,如何?」「哦?」幔帐之后,传来一声轻笑,
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咳嗽。「沈将军,孤如今这副光景,自身难保。你确定,要把沈家的兵符,
押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?」太子萧倦的声音,如同他的人一般,孱弱,却又带着点锐利。
我迎着他探究的目光,将手中冰冷的虎符往前一递。「殿下不是将死之人,是蛰伏的龙。」
「我需要太子妃之位,挡住顾淮安的无耻折辱。」「而殿下,需要我沈家三十万大军,
为您撕开一条血路,坐稳这东宫。」「这是一笔交易,殿下。」殿内死寂,
只听得见药炉上咕嘟咕嘟的声响,和我们二人交错的呼吸。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仗。
顾淮安想让我做平妻,踩着我沈家的脸面去讨好他的义妹。他以为我会为了躲避他,
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。他错了。我要嫁,就嫁给这天下最尊贵的储君。哪怕他权柄旁落,
缠绵病榻。我要让顾淮安知道,他不要的,是他永远也高攀不起的。「太子妃……」
萧倦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,尾音拖得极长,意味不明。「好大的手笔。」「沈将军可知,
孤的二弟三弟,对你和你身后的兵符,也同样觊觎已久。」「你今日踏入东宫,
便是与他们为敌。」我扯了扯嘴角:「我从屍山血海里爬出来,最不怕的,就是与人为敌。」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小太监惊慌失措的通报声。「殿下!顾将军……顾将军硬闯东宫,
说要见沈将军!」我眉梢一挑,看向那道明***的幔帐。顾淮安,来得真快。是怕我反悔,
还是怕我真的找好了下家,让他不能再拿捏我?幔帐后的身影动了动,似乎是想坐起来。
「看来,你的麻烦,已经找上门了。」萧倦的笑声里带着几分促狭。「也罢。」「这桩买卖,
孤应了。」「来人,请未来的太子妃,到孤身边来。」「另外,告诉顾将军,孤身体不适,
不宜见客。至于沈将军……」他顿了顿,道:「她如今是孤的妻,就不劳顾将军费心了。」
2 守寡胜妾「沈阿宁,你疯了!」顾淮安被拦在殿外,猩红着眼。
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太子他病入膏肓,你嫁给他就是守活寡!」我由着宫女搀扶,
缓缓走到他面前,隔着门槛,冷冷地看着他。「守活寡,也比做妾强。」
「至少太子妃是明媒正娶的妻,不是吗,顾将军?」顾淮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大概从未想过,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我,会说出如此戳心窝子的话。「阿宁,
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……」他语气软了下来,试图唤起我的旧情。「你在战场上为我挡刀,
我为你寻药三天三夜不合眼。我们一起看过漠北的星,饮过最烈的酒。这些你都忘了吗?」
「就为了芷兰,你要如此作践自己,也作践我们过往的一切?」我笑了。「顾将军记性真好。
」「那你是否也记得,你说过此生只娶我一人,绝不纳妾?」「你又是如何说的?
你说芷兰说了,她不介意我做平妻。」「顾淮安,你让我做平妻的时候,
可曾想过我们过往的情分?」「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妹,弃我于不顾,
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?」我每说一句,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。
他想掌控我沈家的兵权,又想护着他的心上人,享齐人之福。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。
「阿宁,芷兰她不一样!她是为了救我才……」「够了。」一声虚弱的咳嗽打断了他。
萧倦不知何时已扶着门框站着,脸色苍白如纸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可他那双眼,
却黑沉沉的。「顾将军。」他声音不大,却让顾淮安瞬间噤声。「阿宁,如今是孤的未婚妻,
未来的太子妃。」他伸手,将我拉到他身后。「她的事,便是孤的事。」
「你若再对她纠缠不休,便是对孤不敬,对皇家不敬。」「这个罪名,顾将军,
你担待得起吗?」顾淮安死死瞪着我,又看了看旁边病弱不堪的萧倦。半晌,
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。「沈阿宁,你会后悔的。」说完,他拂袖而去。看着他愤恨的背影,
我心中一片冰冷。后悔?我最后悔的,就是认识他顾淮安。「人走了。」萧倦松开我的手,
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「孤的东宫,可比你在漠北的战场,要凶险得多。」他看着我,
意味深长。「太子妃,准备好了吗?」3 兵符交易我与太子即将大婚的消息,
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。人人都说我沈阿宁疯了。
放着战功赫赫、前途无量的顾将军不要,偏要去给一个病秧子太子冲喜。简直是自寻死路。
我爹,鎮北大将军沈雄,听闻此事后,只派人传了一句话:「我女儿的决定,
就是我沈雄的决定。」我哥沈策,连夜从西郊大营赶回来,忧心忡忡地看着我。「阿宁,
爹是疼你,但我不能不问。你……当真想好了?」我点头:「哥,
顾淮安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顾淮安了。」沈策叹了口气,不再多言,只道:「无论如何,
沈家都是你的后盾。」将军府,却是另一番光景。听说顾淮安回去后,大发***,
砸了半个书房。他那位娇弱的义妹白芷兰,哭得梨花带雨。「淮安哥哥,
都怪我……都怪芷兰不好。」「若不是为了我,阿宁姐姐也不会一气之下做出这等傻事。」
「太子殿下那般光景……姐姐嫁过去,岂不是……」她话说一半,又开始嘤嘤哭泣。
「淮安哥哥,你快去把姐姐劝回来吧,芷兰愿意……我愿意去做妾,只要姐姐能回来!」
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。这话果然激起了顾淮安的保护欲,他对我更深的怨恨。
他咬牙切齿:「她既如此不知好歹,自甘下贱,我又何必管她!她想守活寡,我便成全她!」
很快,我就被圣上召入了宫。金銮殿上,龙椅上的天子面色不虞,二皇子和三皇子侍立在侧。
「沈阿宁,你可知罪?」皇帝的声音带着***之威。我跪在殿中,脊背挺得笔直。
「臣女不知。」「放肆!」皇帝怒拍龙椅,「你与顾淮安的婚事,是朕亲口御赐,
如今你擅自悔婚,转投东宫,是视朕的颜面于何地!」我抬起头,不卑不亢:「启禀陛下,
非臣女悔婚,而是顾将军另娶在先,欲让臣女为平妻,此举,置我沈家颜面于何地?
置陛下天威于何地?」「我沈家世代忠良,我父兄常年镇守边关,抛头颅洒热血,
换不来一个正妻之位,却要与商贾之女共侍一夫?」「陛下,我沈家三十万将士,不服!」
「你!」皇帝被我噎得说不出话。二皇子萧启连忙上前打圆场:「父皇息怒,
沈将军也是一时糊涂,女儿家心思,总是浅了些。」
三皇子萧裕阴阳怪气地开口:「皇兄此言差矣,我看沈将军心思深得很呢。
知道顾将军失了她的心,立刻就攀上了太子哥哥这棵『大树』,真是好算计。」
我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,心中冷笑。果然是一丘之貉。最终,
皇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门婚事。我沈家的兵权,他不敢轻易动。太子再不堪,也是嫡子,
是储君。我嫁给他,名正言顺。圣旨下来那天,整个京城都轰动了。
我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妃。大婚前夜,我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。打开一看,
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老虎,憨态可掬。跟我小时候丟失的那只,一模一样。
我捏着那只小老虎,愣了许久。4 阴谋揭晓包裹的最底下,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纸。
展开信纸,上面是一份关于白芷兰的详细调查。字迹清雋,却内容惊心。白芷兰,
根本不是什么官家小姐。她出身徐州,家中世代经商,却因经营不善早已破落。
她是被她那嗜赌的爹,卖给了人牙子。所谓被流寇掳走,被顾淮安英雄救美,从头到尾,
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。更让我遍体生寒的是,设计这场局的人,是二皇子,萧启!
那日顾淮安在城外遭遇的所谓「流寇」,根本就是二皇子豢养的私兵。射向顾淮安的那一箭,
也是计划中的一环。一箭,换回顾淮安的愧疚和信任。一箭,将白芷兰这枚棋子,
稳稳地钉在他身边。她的任务,就是离间我和顾淮安,挑拨沈家和顾家的关系,最终目的,
是让二皇子兵不血刃地,将顾淮安和沈家的兵权,都收入囊中。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我所以为的情爱背叛,到头来,竟是一场肮脏的政治阴谋。顾淮安不仅渣,还蠢!
是被美色和所谓的「恩情」蒙蔽了双眼的蠢货!我对他殘存的最后一丝情意,在这一刻,
彻底化为冰冷的灰烬。他们不仅算计了我的感情,更是在算计我沈家满门的性命!
我死死捏着那份报告,指尖泛白。纸张的末尾,盖着一个极淡的印章,若不仔细看,
根本发现不了。那是一只浴火的凤凰。是太子萧倦的私印。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那个在我面前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男人,
那个被所有人当成廢子的太子……他什么都知道。他不是蛰伏的龙,
他早就是俯瞰全局的猎人。我抓起报告,提着裙摆,第一次不顾宫中礼仪,
疯了似的跑向萧倦的寝殿。他竟然没睡。殿内灯火通明,他獨自一人坐在棋盘前,
自己与自己对弈。见我进来,他一点也不意外。「看完了?」
声音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。我将报告拍在棋盘上,黑白棋子灑落一地。「为什么?」
我盯着他,想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,看出一丝端倪。他终于抬起头,
唇边勾起一抹苍白的笑。「孤的太子妃,不能是个只懂情爱的傻子。」
他慢条斯理地撿起一枚白子,落在棋盘的天元之位。「你的敌人,恰好,也是孤的敌人。」
「敌人的敌人,就是朋友,不是吗?」他看着我,眼底的锐利一闪而过。「现在,
你还觉得这桩买卖,亏了吗?太子妃。」那一刻,我彻底醒了。我与萧倦之间,
不再仅仅是交易。我们是被同一群饿狼盯上的猎物,唯有联手,才能杀出一条生路。
5 大婚风波我的大婚,虽然仓促却依旧盛大。十里红妆从沈家一直铺到东宫门口,
羡煞了京中无数贵女。她们只看得到我的风光,却不知我脚下踩的是刀山火海。婚宴上,
顾淮安和白芷兰也来了。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,身形挺拔,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和阴郁。
白芷兰依偎在他身边,一身素白的衣裙,看向我时,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。敬酒时,
她「不小心」將一杯酒洒在了我的凤冠霞帔上。「哎呀!阿宁姐姐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!
」她慌忙拿出手帕来擦,一边擦一边压低了声音,
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:「姐姐,嫁给一个快死的人,以后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吧?
」「淮安哥哥心里还是有你的,只要你肯回头,我……我可以当你的妹妹,我们一起伺候他。
」我看着她那张写满「天真」和「善良」的脸,忽然笑了。凑到她耳边,我用同样小的声音,